2025年5月2日

利比亚痢疾杀死儿童数量比艾滋结核与疟疾还多

  • 南方都市报
  • chain2012
  • 2012-04-23 00:00:00

  利比里亚Nyonken的村民从河中取水用于做饭、洗澡、饮用,虽然他们知道河水可能已经被粪便污染。

  痢疾杀死的儿童比艾滋病、结核和疟疾加起来还要多,主要原因在于食物和水被人类排泄物污染。利比里亚的女总统试图改变这一现状。方法是修建更多卫生的厕所。

  作为世界上最糟糕的国家,利比里亚看上去倒是郁郁葱葱。通向鱼城的道路两边的绿色雨林是颠簸旅途上唯一的安慰。我们在WaterAid(国际非政府组织,致力于提供安全饮用水,并向世界最贫穷的国家推广卫生教育)提供的这辆丰田越野车上颠簸了好几天。如果你是一只鸟,从首都蒙罗维亚到鱼城只需要几个小时,坐车则要36小时,因为这个国家只有一条像样的公路。它弯弯拐拐,绕向北边,擦过几内亚边界,再折回南边。道路非常拥挤,有很多NGO(非政府组织)的车辆,大多是急着去帮助来自象牙海岸的战争难民。

  我们的目标不是难民,而是卑微得多的东西。这是我第6次访问利比里亚。第一次是在2004年,这个国家结束20年内战半年后。战争的罪魁祸首查尔斯·泰勒正在海牙受审(此人曾控告一名指控他吃人心的记者,结果败诉)。利比里亚内战比任何战争更加血腥:群体强奸、娃娃兵吸毒、父母被自己的孩子杀害、内脏堆成的检查站。

  2003年,利比里亚被《经济学人》杂志评为世界上最糟糕的国家。但是它并非一直如此。这个国家由19世纪获得解放的美国奴隶创造,也曾有过好时光。前奴隶殖民者建起漂亮的豪宅,以统治者自居,并规定英语为官方语言(至今利比里亚英语依然带着浓厚的美国南部口音)。他们称自己的货币为元;二战时让美国在他们的国土上建立监听站;连首都蒙罗维亚的名字也源于美国总统詹姆斯·门罗。利比里亚人认为他们生活在美国第51州。但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。在残酷到被称呼第一、第二、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利比里亚内战期间,满载2000名海军陆战队士兵的美国战舰就停在地平线上,袖手旁观。直到叛军攻占蒙罗维亚,泰勒才被劝说下台,联合国部队随后进驻该国。

  战争留下了丑陋的伤疤。70%的妇女遭到强奸。全民都成了难民。大量人才流失海外。电网无法工作。医疗系统残破不堪。由于泰勒的洗劫,国家债务高达49亿美元。2004年,我第一次访问时,利比里亚拥有的似乎只有9000名联合国维和士兵和一些渺茫的希望。

  但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国家在忙着改变。2006年,艾伦·约翰逊·瑟利夫当选总统。这位哈佛毕业的前世界银行经济学家是非洲第一位女性国家元首,被300多万利比亚人亲昵地称为艾伦妈妈。等待她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。85%的利比里亚人每天收入不足1美元。在这个国家,1美元可以干很多事情,但在大米每包售价 45美元的情况下,又买不了什么东西。在蒙罗维亚可以买到不错的啤酒,却找不到邮局、电网、污水处理系统或不错的道路系统。

  要如何修补一个破败的国家?当然从钱开始。如果能够抹掉49亿美元的债务。将国家预算从每年8000万美元增加到3.6亿美元。然后再想想如何赚更多钱。创业,出售一切可以换钱的东西:石油、天然气、木材、采矿权。开放港口,修建公路,引进采矿和伐木设备。谈论旅游开发。邀请中国人,于是在长途奔波之后,你会发现年轻的中国工人们在修桥的间歇正举着相机互相留影,或是在新大学和医院建筑上看到中国式的屋顶。

  这一切都是基本的国家建设。但是,也有一些在国家建设名单上看不到的东西同样重要。利比里亚人选举了一位女性总统,她知道一些基本的改变可节约数百万美元,有的东西大多数人不愿谈及。但艾伦妈妈并非大多数人。她是第一个在主要报纸上写文章谈及厕所需求的国家领导人。没错。是厕所。因为这个原因,我要求对她进行采访。由于我是和 W aterA id一起来的,又写了一本关于厕所的书,她同意接受采访。

  我们在外交部见面。艾伦妈妈的私人护卫,女性印度维和士兵像雕塑一样站在大门口。蒙罗维亚的市长和港口负责人(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)都是女性。有时候,我感觉自己穿越到了帕特里西亚·康沃尔的小说里,女性占据了所有权威职位。太好了。

  穿着非洲传统服装的总统热情而优雅。我被警告说,不要偏离卫生题材。利比里亚一位朋友警告说,如果偏离话题–––比如涉及地方腐败、任人唯亲、人权问题–––“你会目睹她瞬间变脸”。

  一开始,瑟利夫并不理解良好卫生习惯的重要性。像很多利比里亚人一样,她生长在家庭农场上,唯一的厕所就是树丛。像6/7的依然把树林当厕所的利比里亚人,或是像全球26亿依然没有厕所的人一样,瑟利夫最初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不对。对于广袤的森林,一点点的粪便又会有什么关系?现在她知道了。腹泻 –––主要因食用被粪便污染的水和食物引起–––在全球导致的儿童死亡数超过H IV /艾滋病、结核病和疟疾导致儿童死亡数的总和。她知道了即使最广阔的森林也无法避免粪便被脚、苍蝇和手指带回村庄,污染食物和水,引发腹泻、痢疾和霍乱。作为一名经济学家,她知道好的卫生习惯每年可帮助节省几百万美元。在印度,2/3的人口没有厕所,每年因为通过人类排泄物传播的50种疾病导致医药费和工资损失达580亿美元。在撒哈拉沙漠以南,住院患者中,有一半因为糟糕的卫生习惯而生病。当然,总统看了无数的统计数据。但是,直到当她开始了解为什么如此多的利比里亚妇女死于分娩,为什么如此多的孩子死于像腹泻这样普通的疾病,她才意识到:“水和卫生有密切关系。我需要知道为什么,部分原因在于人们无法获得干净的饮用水。这让我大开眼界。”作为政客艾伦妈妈当然擅长委婉用语。当她说“清洁水”,实际指的是“没有携带人类排泄物的水”。

  从鱼城出发,经过差点让骨头散架的颠簸路途,我们抵达叫 Jaytoken的小村庄。它和利比里亚成千上万个村庄一样:简陋的房屋建在一片绿色足球场周围,村庄又被绿色的森林包围。女人们做家务;男人在农场或是附近的非法金矿工作。到最近的诊所要走4小时。路况非常糟糕,旱季时,只有摩托车和越野车能经过;雨季时什么都无法通过。人们到哪里都靠双腿。这里唯一的大肚子是装满蛔虫的肚子。为什么?一切都因为小溪。

  小溪是一切。战争时期,里面漂浮着尸体。现在依然可以看到漂浮的动物尸体。蛇在水中游泳。溪水中还携带着上游村民的粪便,同时也是饮用水和清洁用水的来源。溪水带来死亡–––母亲们给腹泻的孩子服用补液盐的时候也是用的没有烧开的溪水。我实在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–––她们已经上过无数次的卫生课。

  他们告诉我,脏水导致拉肚子,拉肚子偶尔导致死亡,比如9 岁大的玛丽·塞利去年11月就死于腹泻。我问她的父亲塞利牧师,为什么不带她去诊所看病。他回答说没有时间。他给她服用了治疗感冒的草药“羊食叶”。将叶子捣碎,混上溪水–––又没有烧开–––然后喝下。玛丽的母亲给她喝了胡椒汤、椰子奶和手动水泵抽出的干净地下水。一切都不管用。玛丽撑了3天,死于普通的拉肚子。

  Jaytoken的人,像无数其他村子里的人一样,知道溪水可以致命。但他们依然不将水烧开。当地商店里有廉价的肥皂出售,还有简单廉价的水净化袋,但没有人买。他们自己建房子;做椅子,喜欢竹子做的百叶窗,但他们就是不修建厕所。他们看不到这样做的必要。他们有其他的事情要考虑,比如没有好的道路、诊所和钱。在这里,卫生是奢侈品。所以,W aterA id来到当地,试图重新改变人们的认识。Jaytoken的土地下面有坚硬的岩层,所以他们带来了碎石设备,用于安装水泵。(来源: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)

  但是,村民依然在树林里大小便。于是W aterA id请来利比里亚非N G O对村民进行震撼式的卫生教育。N G O的人将一根沾了粪便的毛发放进水里搅拌,然后问村民是否愿意喝下这杯水?不愿意?那么这杯水和他们每天饮用的溪水又有什么区别?或是将食物摆放在粪便旁边,看着苍蝇在两者上面跳来跳去?这些苍蝇有什么不同吗?没有?此时,大多数人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

  震撼式教育法在世界很多地方大获成功。成效显著。人们开始积极修建厕所,然后开始清扫村子的其他部分。这样做还可获得奖励。在印度,做得好的村庄可以获得总统颁奖,上电视新闻。W aterA id是几十个使用这套方法的N G O之一。

  但是,震撼式教育法也并非绝对有效。卫生问题涉及天性。很多人对健康信息并不在意–––很多医生深知吸烟的危害却照吸不误。在Jaytoken的学校,为了迎接我们的到访,黑板上写满了卫生信息。当我问到是否有人在上厕所时被蛇咬。一名年轻女子举起了手。她叫格蕾丝,24岁,由于战争原因,还在上小学。她被咬是因为学校是一个慈善组织修建的,在修建厕所之前这个组织就撤走了。被蛇咬是一个风险;另一个风险是遭到性侵害。Jaytoken的女人都否认曾被强奸,但这个问题其实相当普遍。有宣传口号说:“水是生命,好的厕所是尊严”。

  尊严引起的关注远不如清洁水。Jaytoken和旁边的N yonken村对W aterA id提供的新水泵很满意。他们依然没有修建厕所。太多N G O争先恐后向他们提供清洁水源,却没有同时安装配套的卫生设施。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比沾满粪便的手指更污染水源。

  我问瑟利夫总统对于这种现象有什么看法。毕竟,从经济角度讲,建造卫生设施更加划算。比如,震撼式教育法成本低廉–––无需昂贵的混凝土厕所、无需下水道系统、只需要用聪明的方式改变人们的思想和认识。

  “问题在于,”她回答说,“这些公共服务太不引人注目,人们想要看到他们的足迹–––一座大家都看得到的建筑,或是一条公路。没有人会注意到后院的小厕所。人们的思想必须改变。”

  问题不仅在于捐献者。在欢迎会上,村民们接连提出请求。谢谢你们的水,他们说,但请再给我们道路,给我们一座诊所。没有人要求厕所。劳工部的一名男子问出了我的心声:“你们可以自己建房子。为什么不建厕所?如果门的铰链脱落,你们也期望N G O来修复吗?”

  对此,总统丝毫不感到惊讶。“人们说他们要诊所,”她说,“但他们不要求卫生设施。他们说他们的孩子得了疟疾或痢疾,但他们从不要求卫生设施。我们必须让他们意识到,卫生和健康是紧密相连的。”

  我们将Nyonken村民送的一只鸡绑到车顶上,返回蒙罗维亚,在路上,我们碰到更多开往边界去救助难民的车辆。我深感沮丧。在蒙罗维亚,部长们和众多 NGO正在举行每周一次的危机会议,讨论难民问题,但没有谈到由于没有厕所和清洁水而死亡的18%的利比里亚人。

  在采访结束时,我问瑟利夫总统为什么会这样。我们跟随她的足迹去了鱼城,因她曾去当地看望象牙海岸的难民。多数利比里亚人欢迎难民的到来,他们不难回忆起几年之前自己当难民的日子。艾伦妈妈太有礼貌了,不会耸肩。但她的话充满无奈。“人道主义系统对那些感人的东西反应热情,”她回答说,“他们希望人们看到他们(对危机)的积极反应。谁也不会想到孤立无助的普通村民。”说完之后,她又返回自己的工作,解决她的国家面临的一个又一个的难题。

  原文:Rose George

  原载:《Guardian》

  编译:宇